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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乞察小人邪妄之言状元祐八年十月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九四、《净德集》卷五、《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九一、一○一、《东都事略》卷九四《吕陶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七七、《宋元学案补遗》卷九九、《续资治通鉴》卷八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察谓人君深居九重,尊高如天,虽有圣智,亦未能周知天下之事,必以纳谏为先。
既能纳谏,则臣子可尽下情,以陈治乱之要。
今陛下听政之初,臣备位侍从,朝廷之事,得以论思,敢竭愚鄙,少报万分之一,愿陛下特加省览。
臣伏以太皇太后保佑圣躬,于今九年,垂帘听政,天下安治。
一旦弃四海之养,凡在臣庶,痛心泣血,无所逮及。
方其得疾之初,陛下忧形玉色,躬侍药食,衣不解带。
告于天地社稷,祷于宗庙山川,薄刑赦罪,释逋轻赋,凡可以祈福禳灾之事讲求备至。
及其疾势大渐,则召高族子弟入于禁中,丁宁抚慰,有安心免忧之言。
既以大殓,内侍有需索酒食者,礼部臣僚谓方当哀毁,不可为闾阎鄙俚之事,恐累圣德。
陛下即从批奏,遂罢其请。
继有手诏,称扬太皇太后临朝累年,抑损外戚,未尝假借,无以报称盛德,议于高族子弟推恩。
又虑诸处应奉山陵过有劳费,遂令降诏有司,并须遵依遗诏指挥
远近臣子,闻此等事,无不感叹,皆谓太皇太后于陛下有天地之功,于社稷有万世之力。
陛下深知本末,尊而报之,一言一事,不敢违戾太皇太后之意。
上合天心,足以享万寿;
下副人望,足以保四海。
宗社幸甚,天下幸甚。
然臣于此时,以无可疑而为疑,以不必言而为言,则其罪不胜诛矣。
所恃者,陛下仁而好谏,明而察物,必能赦臣私忧过计之罪尔。
盖自太皇太后垂帘以来,屏黜凶邪,裁抑侥倖,横恩滥赏,一切革去,小人之心,不无怨憾。
万一或有奸邪不正之言,上惑圣听,谓太皇太后斥旧臣更改政事,今日陛下既亲万几,则某人宜复用,某事宜复行。
此乃治乱之端,安危之机,君子小人消长之兆,在陛下察与不察也,辨与不辨也。
陛下察其是非,辨其邪正,使非不敢胜是,邪不能害正,则君子进,小人退,天下治而安矣。
元祐之初,臣任台官,尝因奏事帘前,恭闻德音宣谕云:「朝廷政事,若果于民有害,即当更改。
其他不系利害者,亦不须改」。
每改一事,必说与太后,恐外人不知。
臣深思此语,则太皇太后凡有更改,固非出于私意,盖不得已而后改也。
至如章惇悖慢无礼,吕惠卿奸回害物,蔡确谤毁大不敬,李定不持母丧,张诚一盗父墓中物,宋用臣掊歛过当,李宪、王中正邀功生边事,皆是积恶已盈,罪不容诛。
若败露于先帝之朝,必须不免窜逐;
若暴扬于陛下之手,亦合正以典刑。
以此而言,则太皇太后所改之事,皆欲生民之便;
所逐之臣,尽是天下之恶,岂可以为非乎!
恭惟陛下聪明圣智,出于天纵,是非邪正,进退可否,必已了然于心,岂待人言而后辨?
臣乃不避斧钺之谴,喋喋以告陛下者,亦婺妇不恤纬而忧宗周之意也。
夫婺妇以组织为事,惟经纬是恤,今乃不恤其纬,而以周亡为忧,固可怪矣。
愚者千虑,亦有一得,狂夫言之,明主择焉。
臣又闻昔者明肃太后称制之日,多以私恩遍及亲党,听断庶物,或涉过差。
及至仁宗皇帝亲政之初,臣下遂有希合上意,言其阙失。
仁宗察见情伪,降诏止绝,其略曰:「明肃太后夙承先顾,保佑冲人,勤约之风,化流四海。
或号令之所出,或听断之从宜,盖机务之实繁,虽旰昃而无暇。
赏善罚恶,惟命令之已行;
革故鼎新,非孝思之所至。
易月方临于庶政,虚怀觊纳于谠言。
其有罔识远图,靡循理体,达于闻听,姑务矜容。
多形琐碎之言,复有迎合之意。
宜申诫励,以警奸回。
应明肃太后垂帘日所行诏命,已经施行过诸般公事,更不得更辄上言」。
于是天下之人,皆谓仁宗深念社稷之功,能全子母之爱。
圣听广大,超越今古,载在史册,垂范后世,陛下所宜法而行之。
臣愚窃谓明肃太后之政,时有过阙,仁宗念其保护,尚降诏书,不容小人辄有议论。
而况太皇太后垂帘九年,所行之政,皆已便民,所逐之臣,各已当罪,无可拟议。
万一小人狂妄献言,岂可容哉!
岂可信哉!
愿陛下明示黜罚,杜塞其端,以副天下之望,以隆宗社之福。
太常少卿席平光禄卿 北宋 · 沈遘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二○、《西溪文集》卷四
敕:九卿之尊,法河海而通寒暑;
光禄之贵,典宿卫而总郎吏
自汉以来,其选甚重。
本朝之制,非老成久次,亦未尝轻用也。
具官某文学之选,初无能名,尝佐御史,历守大郡,遂贰九列
朕方以唐虞考绩之典甄序百工,故陟尔为正卿
夫其官仪之宠,恩数之丰,凡厥在廷,能至于此者几希矣。
尔其惕畏强勉,以究所职,以我丕显之命。
可。
刘知几(一) 北宋 · 张唐英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一、《历代名贤确论》卷七四、《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二
刘知几著《史通》二十卷,徐坚曰「居此职者,宜置此书于座右」,因求其书而观之。
则知刘子之用心亦勤矣。
驰骋古今,发摘历代史氏之失,虽班、马、寿、晔,皆为其轻重,兹可尚矣。
至《外篇·惑经》,有未谕者十二条,始亦窃疑孔子于《春秋》有所疏略,乃取《春秋》而审详之,则刘子乃好辩而不知《春秋》之旨,不识圣人之心也。
刘子云:齐、郑、楚国弑君,各以疾赴,遂皆书卒;
正卿返不讨贼,冢嫡药不亲尝,而被以恶名,播诸来叶。
且躬为枭獍,则漏网遗名;
迹涉瓜李,乃凝脂显戮。
其所未谕者一也。
昭公元年,围弑其君郏敖,而书曰「楚子卒」;
襄公七年,郑子驷弑其君僖公,而书曰「郑伯髡顽卒」;
哀公十年,齐人弑其君僖公,而书曰「齐阳生卒」。
且彼三国虽弑其君,而皆以疾赴告,故鲁史因其赴告,以为实,而书之于策。
孔子修《春秋》,若其事有可以为褒贬之法者,则因其文而笔削,以寄王法;
如无足示法,则因其策书传疑传信之文,实书其事。
故他国以弑君告者,则书曰「弑君」;
他国以疾告者,则书曰「卒」,皆赴告策书之旧文也。
及授与丘明作《传》,则俾遍观诸国简牍,实书其事,备其本末,以成其文。
至于盾不讨贼,止不尝药,而以弑君父之罪加之者,盖孔子之志也。
若为正卿而不讨贼,是君之雠可得而观望也;
若为冢子而不尝药,则父之疾不在乎服勤就养也。
故书盾之弑,以教天下人臣之为忠;
书止之弑,以教天下人子之为孝。
所谓原情而定罪,因罪以诛意,故曰「吾志在《春秋》」。
彼亲弑君父,虽不书于经,而《传》能备载其事,其罪逆不在言而可知矣,岂可谓「躬为枭獍,则漏网遗名;
迹涉瓜李,则凝脂显戮」哉?
以此知刘子徒好辩,而不知《春秋》之旨矣。
其他事以类推之,圣人之志皆显然明白,故不复辩,学者当自求之,无惑刘子之异说可也。
乞罢水磨茶场元祐元年闰二月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六七、《忠肃集》卷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七○
臣伏见京师所置水磨茶场,前后累有臣僚论列,乞行寝罢,尚未蒙指挥
臣契勘官自磨之初,犹许公私交易,故商贩之,或不中官,则卖之铺户。
去年二月,遂禁铺户不得置磨。
都下虽禁,犹有府界县镇可以交易,故客人不避重出脚费,津置出外。
至当年七月,遂并府界一切禁其私易。
于是商买以至者,触藩抵禁,须至中卖入官,而又使牙侩制之,不量之色品,一切痛裁其价,留滞邀遏,其状百端,此商旅之所以不敢行也。
商旅不行,故沿路征商之数,其亏额已多。
又磨河之水,下流散泄,浸潴民田,被害者数邑。
去年已破省税矣,臣疑所得未必能当所失,而民间食贵茶,园户失常业,抵冒刑罪,又备赏钱,利害细琐,其状不一。
至于伤国大体,则臣未暇论之。
窃闻臣僚所言,多送户部户部太府太府送本场,本场次第上之。
盖所司知奉法取利而已,安肯为朝廷论义理哉!
臣亦闻议臣之语曰:「岁可得息钱二十万缗以助经费,何可废也」。
此亦以利言之者也。
茍以谓有助于用而不废,则何事不可为哉?
亦有道而已矣。
宋用臣未建此策以前,不闻国用阙此二十万缗也。
譬夫为人之子,日攘窃于人,取财以养其亲,为之亲者知其如此也,顾利以奉养而听其为盗则可乎?
伏望圣慈早赐出自睿断,罢水磨茶场,以通商贾,以养细民,以完州县税额,以免农民水害,而上以副仁圣惠绥天下之意。
取进止。
章惇元丰八年十一月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六九、《忠肃集》卷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六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七九
臣窃以《传》曰:「有德进则朝廷尊」。
又曰:「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
伏见知枢密院事章惇资性佻薄,素无行检,庙堂议政,无大臣之体,专以骄强轻肆,作俳谑之语,以淩侮同列,夸示左右,其语播于都下,散及四远,传以为笑。
比来圣旨增损政令之未完善者,则必出异意,沮持其事。
宋用臣骄横不法,政府,与之厚善,纳其所遗酒醪。
虽更恩宥,臣以为大臣不廉,犯大义之责,不当如小臣论赦令前后也。
谨按夤缘遭遇,幸得备位近辅,不深惟朝廷高爵厚禄,稍自矜重,以忠义图报。
而淩轹谐戏,不可谓德,闭善害政,不可谓仁。
而交非其人,又从而以货取之,可谓无廉隅矣,可谓播其恶于众矣。
方且扬扬高位,人皆指而议之,殆非所以尊朝廷、厉群下也。
伏请圣断,罢政事,以允公论。
乞正王中正四人之罪疏元祐元年四月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七五、《皇朝文鉴》卷五八、《国朝诸臣奏议》卷六三、《宋会要辑稿》职官六六之三三(第四册第三八八四页)、《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七九、《经济类编》卷三二、《右编》卷一五、嘉靖《河间府志》卷二七、《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二八
臣窃以陛下临御以来,运动政机,以时驰张,述成先帝制治立法之意,使光昭于天下。
利兴害除,四方鼓舞,至于清明
朝廷分别邪正,斥逐奸佞,锄去强梗,皆睿虑神断,优游闲暇,不出于喜怒,不见于言色,而天下之善恶已辨,是非已正矣。
何其盛欤!
然于此时,臣窃怪天地之和气尚或未应,忠臣义士之论尚或未平。
此其故何也?
臣尝究之,盖天下之元恶犹未稽诛,天下之大奸犹有漏网,而国法犹有未正,此中外所以犹未厌也。
国之失政,莫大于使奸恶幸而免。
今论其大者,则前日之四五宦官是也。
臣待罪风宪,虽知触权幸,言出而患入,然臣有言责,贪报恩遇,则何恤乎身之危哉!
谨为陛下言之。
王中正元丰四年将王师二十万由河东入界,计其随军赍运役兵民夫,通数十百万众矣。
中正徘徊于境上,殆半月后出,翱翔乎疆外,顿沙漠而不进,公违诏书,不赴兴灵会师之约。
天寒大雪,士卒饥冻,坐使物故十之七八。
古之将帅固有无功而还者,然犹当保全师旅,归报于国。
今精兵劲骑一无所施,自取狼狈,死亡殆尽,按之军法,宜即显诛。
中正略不自劾请罪,而先帝以天地之量,无所谴诃,又遣使赐予问劳。
然后中正徐徐求閒局厚俸自佚而去。
此国法未正者一也。
宪之熙河,贪功生事,一出欺罔。
朝廷之威福柄令持于其手,官吏之废置用舍出于其口,监司帅守而下事宪也如父兄,而宪之颐指气役之也如奴隶。
县官财用听其取与,内之府库金帛转输万里,外之生灵膏血渔敛百端,倾之于宪,如委诸壑,出没吞吐,神鬼莫见,而一切不会于有司。
兴灵之役,首违戒约,避会师之期,乃顿兵以城兰州,遗患今日。
及永乐之围,又逗留不急赴援,使十数万众肝脑涂地。
罪恶贯盈,然不失于总兵一路。
此国法不正者二也。
宋用臣奋其私智,以事诛求。
搉夺小民衣食之路,琐细毫末,无所不为。
使盛朝之政几甚于敝唐。
除陌、间架、拓地之事,伤污国体,不恤怨讟。
其出入将命,捷若风火,务以巧中取悦,事无不谐。
动画密旨,故擅作威福,侵淩官司,冒昧货财,更无案籍。
都城为之憔悴,商旅所以不行。
疮痍蠹害,至今棼然而莫能理,然亦不失享禄于善地。
此国法不正者三也。
石得一皇城司
皇城之有探逻也,本欲周知军事机密,与夫大奸恶之隐匿者,而得一恣残刻之资,为罗织之事。
纵遣伺察者所在棋布,张阱而设网,家至而户到,以无为有,以虚为实,上之朝士大夫,下之富家小户,飞语朝上而暮入于狴犴矣。
有司无古人持平守正之心,以谓是诏狱也,成之则有功,反之则有罪,故淩辱箠讯,惨毒备至。
无所求而不得,无所问而不承,被其阴害不可胜数。
于是上下之人,其情惴惴,朝夕不敢自保,而相顾以目者殆十年,皆得一发之,今不失厚俸安坐。
此国法不正者四也。
是四人者,权势锋焰震灼中外,毒流于民,怨归于国。
宰相执政知而不以告于上,谏官御史惧而不敢论其非。
幸而出于圣人在上之时,以先帝神武英气镇压其奸,不然其为祸患,岂不若汉、唐宦官哉!
以尧之圣,不免四凶之在其朝,至舜起而后诛投之。
孔子鲁司寇七日而诛少正卯
先帝未及肆诸市朝而以遗陛下,陛下所宜以舜之事自任。
今阅岁时,尚不闻以典刑诏有司,臣所未喻也。
伏乞圣慈以臣章付外,议正四罪,暴之天下而窜殛之。
以明国宪,以服天下。
丁骘墓志铭 北宋 · 蒋之奇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七
从臣苏辙、刘攽、张问、曾肇、孔文仲列荐于朝,胡宗愈又荐之司马光曰:「士大夫无不登光门者,而不来,真自重之士」。
监司皆言,信道笃,不违所学,恬处二十年,不屑求进。
久之,乃除太常博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二原注引。)
官制行,以阶寓禄,朝散大夫前行郎中朝议大夫少卿中散大夫光禄卿
旧制,进士出身常调,自职方郎中一迁为太常少卿,再迁为光禄卿,今自朝散大夫再迁为中散大夫可也;
无出身人自驾部郎中四迁方至正卿,而今一概再迁为中散,是紊旧制,迟速混淆无别。
其后朝廷于朝议中散加左右字,无出身者皆自右为左,以别异之。
又分朝议至金紫光禄为左右,皆细转以应旧制,承务郎以上亦以有无出身分左右。
自是清浊稍判,其议多自骘发之(《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八原注引。)
始,骘与裴常者乡里雅旧,无通财之嫌。
及之官嘉兴,稍出金帛,令常益市田产。
常死,骘抚其子,为经纪其家甚至。
常高赀,有养子为浮屠,与常之子讼分家财不均。
为浮屠者疑骘左右常之子有力,且与王巩书有请托语,得其书诉于朝。
御史中丞孙觉斥言骘与常有迹,遂起狱。
骘求辨之,乃得知处州
有司发书验视,无一辞涉讼事,然竟以此出。
盖是时胡宗愈执政,不得于同列,其排而去之者,意不在骘也。
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一五原注引。
新建大理寺元丰二年七月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二九
皇帝嗣服,考古建极,为百姓制法,既班叙臣职,劝学禄吏,理财均力,水土时若,物以裕宁,四方咸怀,小大内外,莫不作乂。
师师卿相,进趋在列。
皇帝曰:「噫嘻,予于治岂不有序哉!
唯唐虞敷五教,乃训典刑,罔贼不辜,罔失不经。
五教未驯,五法亟下,是曰暴民,治用弗格。
今民既若,得安事兹,朕其明刑。
昔唐季更五代,诞为酷烈,以草木禽兽视人,若燔若炙,怨虐升闻。
眷我祖宗,大拯厥命。
朕承先绪,共虔天威,率迪不式。
惧宪法舛驳,沕沕棼棼,新故相仍,乃比敕令,使显白简孚,咸一于中;
乃颁式格,以佐敕令。
以士贱法弗习,吏委法弗守,官昧法弗知,乃设科选、定试格,传辞丽辟,离析高下,曲折重轻,使无有不若法。
乃启律学,师承义教,塞者以通,晻者以明,俾非腓病下民,毋为吏所愚弄。
起熙宁迨元丰,陈立经□,□不顺理」。
皇帝曰:「天付我民,拊呕长治
一夫鞠苦,时予之忧。
予欲有司视榜抶、徽缠、梏拲,如𢡚疾在尔身,亟问亟弊,无有稽留。
刑阅厥寔,无有弗中。
是首京师,以饬天下。
予闻百司有收劾萃于府左右狱府司录狱,械囚猥多,罔以离舍,讯辨则貌招言谕,诡情变辞。
或暑瘅郁蒸,传糅瘦死;
朝饥有弗哺,夕渴有弗饮;
呻痛呼嗟,奥垣重棘,吁天弗知,乃不获即显辟,是何哀矜。
予闻百司事寄府狱,分职散曹,议不一出,特见疑异,甲可乙不,则吏迷所从,咨禀告疲,至以岁年弗决。
三司慁金谷钱刀,视狱不及专,或无以察吏谩欺。
省、寺、监或右己职,欲用狱威佐权,主者颇僻,迎意上下,则舍有罪,辛毒茕孤。
予思厥由,寔官失原本。
惟古士主刑,惟周司寇弊讼,惟汉决狱,惟唐大理推事
理官掌覆议,不折狱,弗协于旧典。
其正厥官,以允我祥刑」。
在职咸稽首受命,乃设卿一、少卿二、丞四,馀属官五,别左右狱,给府史胥徒隶,总二百四十六人。
主藏文籍、狱具以待事者,通章奏、传书檄者,典鞫劾者,阅视文牍书律令之所当者,追捕□首、出入驱导,共趋走之令者,莫盖不备。
吏有微罪,非株连讯逮,百司即决,馀归之寺。
工度地于驰道之西,衡广四十有三寻奇四尺,从七十有六寻奇四尺。
门庑陛牢,旁区列舍,及厅事所举以振,计凡三百六十有二。
宋用臣经其制,臣秦士禹司其役。
既以图上,十有七日告成,作于元丰元年十二月戊辰,讫于二年正月甲申,断狱始正月辛未朔
知卿事崔台符少卿蹇周辅、臣杨汲首被选抡,而能考举坠典,剸遣滞讼,狱无淹囚,缧絷大减。
六月晦,岁既半年,通率以较旧数,所省赢十分之六。
又遣太医生番直,诊疾病赋药物,囚无瘠色,耋艾歌呼,欢仰圣泽。
有诏史臣李清臣为之记。
臣顿首曰:先王一视臣人,无有爱恶远迩,养民在政,去邪养正在刑。
仁以刑成,义以刑,匪为严威,亶以康保天下。
建官责事,息讼止辟,其始于今,惟小大史臣,何敢弗慎用狱!
凡不详厥听,伪者有抵谰,诚者有诬服,要囚议罚,谬盩于刑书,蔓延平民而失事正,兹谓坠官嫚令。
凡不端厥守,趋党友、捐君事,私邪枉挠,侮弱惮强,污蔑廉忠,崇惠于奸究,兹谓倚狱为市。
毕服彝宪,有辟无宥。
佚马何悍,人趁利欲惟悍;
溪谷非阻,入心蒐慝惟阻。
察在声色,候在视息,权而量之,参而伍之,辞得观情,情得观理。
协皆众志,铺对皇天之佑,以称我明天子显德休命,贻则千万年。
闻命之臣,任职之吏,其戒之哉。
元丰二年七月日,臣谨记。
重修都城元丰二年九月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六、《宋会要辑稿》方域一之二二(第八册第七三二九页)、《玉海》卷一七四、《渊鉴类函》卷三四○
熙宁八年九月癸酉都城元丰元年十月丁未告毕,诏右正言知制诰李清臣记之。
清臣稽首曰:臣幸得以儒学论议备从官,国有丰功厚利,勒之金石以告后世,臣之职也。
京师,所以尊天子、首万国,而以三岁之绩,易千百年因循之陋,一手足之力不出于民,一粟□之资不取于民,居者不闻杵斸之声,役者不罹罢劳迫蹙之苦,而增卑以为高,倍薄以为厚,崇墉屹然,周五十里一百六十有五步,横度之基五丈九尺,高度之四丈,而埤堄七尺。
坚若埏埴,直若引绳,四方之来朝贡者伫立观叹,以为天造地设,于天下为根本无穷之赖。
此而不能记,臣之罪也。
臣不敢辞,谨拜手奉诏曰:民生冥冥,嚣不辨理,懵不知事,其资足以自养自卫,而智弗之及也。
圣人为之辟,为衣食之,本业之,达其滞塞而劝率其怠惰,比天下之力以服禽兽然后人类胜,合天下之虑以制夷狄然后中国强。
内为宗庙社稷宫室,而外为之城郭沟池,使居有以乐,患有以捍,蕃衍长久而治,此五帝三王之道也。
利非圣人弗施,害非圣人弗革,是圣人之作,莫非为民而为者。
而彼且疑其原、骇其始,我欲安之,如将危之,我欲逸之,如将劳之,其故何也?
夫造焉之谓圣,由焉之谓民,方利害之计隐于漠然茫昧之际,固宜有偏见曲说咻之矣。
而王者之功或为之中却而止,则蔽有炽而不熄,泽有壅而不下,可不为之惜哉!
惟圣人曲成万物,至智也,故子不得而惑;
兼冒天下,至公也,故私不得而胜。
其观也博,其断也独,默而思,神而运,使百姓不能评其迹,而卒与蒙其成。
非夫备物致用、极深研几,其何以与于此?
臣尝考诸《周官》,则以都邑之重为王治之本,故曰:「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
王尊于上,国建于下,置槷视景,所以辨方;
面朝后市,所以正位。
重门五,经涂九,国然后有体。
积夫以为井,积井以为同,野然后有经,则任官论才,以治之尔。
周公之制作,盖不过如此而已。
何独周公哉,昔者伏羲、神农氏居陈,少昊氏居鲁,高阳氏居濮,高辛氏河南,尧居平阳,舜居蒲坂,禹徙安邑,汤处亳,文王在丰,武王治鄗,亦各择天下之胜以遗子孙百世之业。
惟我汴京气象宏伟,平广四达,而冈阜缭转,隐磷地中,若龙盘虎伏,睨而四据。
浊河限其北,清洛贯其内,气得中和,土号沃衍。
麻菽果谷百物之饶,可以毕给往来之众;
霏烟屯云,映带门阙,望之者知其为天子之宅。
太祖皇帝以之拓统开祚,拯五代之乱,推尊祖考,昭配上帝。
太宗皇帝以之经文纬武,芟夷僭叛,平刑慎罚,绥靖区宇。
真宗皇帝以之兴礼乐、文太平,东封泰山,西幸脽壤,膺祥受瑞,耕籍赐酺。
仁宗皇帝以之公恕俭勤,覆盖涵育,郊天祀地,四十二年,大享明堂,祫祭七庙。
英宗皇帝以之承祧继体,事神保民,睿明奋昭,仁孝感格。
皇帝陛下以之考道据德,制法作宪,平成天地,亿宁神人。
上若日月星辰,下若风雨霜露,草木虫鱼,莫不获所。
赤狄、黑濮、青羌、白氐,以卉服毳裳奔走献见者,接迹于道。
御三朝、辟九门,坐视四海,于开方法,实数万里。
重城之内,画坊一百三十二,其外则连营列屯,畜养虎士,布于千里之内。
若是而郛郭茍简,靡陀颓缺,非所以观远也。
始,周世宗患其狭隘,命广而新之。
以烦言欢啧,谓犹预顾恤,而功不可以就也,至奋而决期,以身当天下之诎。
于是王朴、王营度、薛可言、史佺、盖万、康彦瑰之徒司工筑,举宋、滑、曹、郑之民十馀万城之,陶谷为之颂。
逮此一百二十有五年矣,风雨所圮,鼷虺所穿,行人躐其颠,流潦穴其下,而累世重之,罔敢及此。
圣主心识意匠,不卜不谋,营于无为,图于弗用,乃敕内侍之臣宋用臣董其事,而鸠取监牧州郡之羡卒共其力。
兵不踰一万,分部者十人,板干递迁,畚锸贯序,创机轮以登土,为铁疏以固沟。
肇于丙方,环于四浃,罚偷赏勤,早作亟罢。
庐舍有次,食饮有时,锡之金钱,赋之药剂,是以卒徒致功而无逃亡疾疹之弊。
度功五百七十九万有奇,所省者十之三。
其作怡然,其成裕然,人不及计,士不及议,而城以完新奏矣。
设卒庐乎其上,凡七百五十间,又以馀财易八门,崇端显严,皆与城称。
城址外距隍空十有五步,而内空十步,陆植槐蔬蓏,水毓蒲鱼芡芰,用为势胜之助。
圣授其算,巧荐其能,小大之利,不可一二而既也。
《春秋》书内外筑邑三十七,欲其无乏民备,无伤农功。
汉城长安,六百里内,男女悉调发,举大众三十万者,再益以诸侯之徒隶二万,劳费如是,至于彷徉而成。
若今日之易,历选往昔盖未有也。
夫惟天胙明德以祉福天下,晨朝百官,夕省万务,劳勤心力耳目以格先王之绩者,十有三年矣。
玩好之弗视而享祀是严,会朝是正,礼乐是隆;
宫室弗加丽而府寺是设,胶庠是广;
台不增高,池不加深,苑囿之不辟而城郭是修,京师是固,所以涤刬垢疵,补塞罅漏,挈长取大,垂创典则,前衡后准,左规右矩,物莫不有纪,事莫不如序。
逮于今兹,然后知亿万年之广弗能易于此。
然革故之难,视成之易,是惟末俗之常。
而初则议,中则听,终而驩且服者,自中人下士,皆所不免。
譬犹众万之生,何足以度知天德,而天不为是以辄元化。
凡我师尹臣仆,因城之志,以求熙宁元丰之治,则于圣主所以为天下者,不待教告而孚矣。
元丰二年九月一日,臣清臣谨记。
御试策一道(有题)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七、《文山全集》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六四
盖闻道之大原出于天。
超乎无极太极之妙,而实不离乎日用事物之常;
根乎阴阳五行之赜,而实不外乎仁义礼智、刚柔善恶之际。
天以澄著,地以靖谧,人极以昭明,何莫由斯道也。
圣圣相传,同此一道。
由修身而治人,由致知而齐家治国平天下,本之精神心术,达之礼乐刑政。
其体甚微,其用则广,历千万世而不可易。
然功化有浅深,證效有迟速者何欤?
朕以寡昧,临政愿治,于兹历年,志愈勤,道愈远,窅乎其未朕也,朕心疑焉。
子大夫明先圣之术,咸造在廷,必有切至之论,朕将虚己以听。
三坟而上,大道难名;
五典以来,常道始著。
日月星辰顺乎上,鸟兽草木若于下,九功惟叙,四夷来王,百工熙哉,庶事康哉,非圣神功化之验欤?
然人心道心,寂寥片语,其危微精一之妙,不可以言既欤?
誓何为而畔,会何为而疑,俗何以不若结绳,治何以不若画像?
以政凝民,以礼凝士,以《天保》、《采薇》治内外,忧勤危惧,仅克有济,何帝王劳逸之殊欤?
抑随时损益,道不同欤?
及夫六典建官,盖为民极,则不过曰治、曰教、曰礼、曰政、曰刑、曰事而已,岂道之外又有法欤?
自时厥后,以理欲之消长验世道污隆,阴浊之日常多,阳明之日常少,刑名杂霸,佛老异端,无一毫几乎道,驳乎无以议为。
务德化者不能无上郡雁门之警,施仁义者不能无末年轮台之悔,甚而无积仁累德之素,纪纲制度为足维持凭藉者,又何欤?
朕上嘉下乐,夙兴夜寐,靡遑康宁。
道久而未洽,化久而未成,天变荐臻,民生寡遂,人才乏而士习浮,国计殚而兵力弱,苻泽未清,边备孔棘。
岂道不足以御世欤?
抑化裁推行有未至欤?
夫不息则久,久则徵,今胡为而未徵欤?
变则通,通则久,今其可以屡更欤?
子大夫熟之复之,勿激勿泛,以副朕详延之意。
宝祐四年五月八日
臣对:恭惟皇帝陛下处常之久,当泰之交,以二帝三王之道会诸心,将三纪于此矣。
臣等鼓舞于鸢飞鱼跃之天,皆道体流行中之一物,不自意得旅进于陛下之庭,而陛下且嘉之论道。
道之不行也久矣,陛下之言及此,天地神人之福也。
然臣所未解者,今日已当道久化成之时,道洽政治之候,而方歉焉有志勤道远之疑,岂望道而未之见耶?
臣请溯太极动静之根,推圣神功化之验,就以圣问中「不息」一语,为陛下勉,幸陛下试垂听焉。
臣闻天地与道同一不息,圣人之心与天地同一不息。
上下四方之宇,往古来今之宙,其间百千万变之消息盈虚,百千万事之转移阖辟,何莫非道?
所谓道者,一不息而已矣。
道之隐于浑沦,藏于未雕未琢之天,当是时,无极太极之体也。
自太极分而阴阳,则阴阳不息,道亦不息;
阴阳散而五行,则五行不息,道亦不息;
自五行又散而为人心之仁义礼智、刚柔善恶,则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穹壤间生生化化之不息,而道亦与之相为不息。
然则道一不息,天地亦一不息。
天地之不息,固道之不息者为之。
圣人出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亦不过以一不息之心充之。
充之而修身治人,此一不息也。
充之而致知,以至齐家治国平天下,此一不息也。
充之而自精神心术,以至于礼乐刑政,亦此一不息也。
自有三坟五典以来,以至于太平六典之世,帝之所以帝,王之所以王,皆自其一念之不息者始。
秦汉以降,而道始离;
非道之离也,知道者之鲜也。
虽然,其间英君谊辟固有,号为稍稍知道矣,而又沮于行道之不力。
知务德化矣,而不能不尼之以黄老;
知施仁义矣,而不能不遏之以多欲;
四年行仁矣,而不能不画之以近效。
上下二三千年间,牵补过时,架漏度日,毋怪夫驳乎无以议为也。
独惟我朝,式克至于今日休。
陛下传列圣之心,以会艺祖之心;
艺祖之心,以参帝王之心,参天地之心。
三十三年间,臣知陛下不贰以二,不参以三。
茫乎天运,窅尔神化,此心之天,混兮辟兮,其无穷也。
然临御浸久,持循浸熟,而算计见效,犹未有以大快圣心者。
上而天变不能以尽无,下而民生不能以尽遂,人才士习之未甚纯,国计兵力之未甚充,以至盗贼兵戈之警,所以贻宵旰之忧者,尤所不免。
然则行道者殆无验也邪?
臣则以为道非无验之物也。
道之功化甚深也,而不可以为迂;
道之證效甚迟也,而不可以为速。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天地之所以为天地也;
「之德之纯,纯亦不已」,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也。
为治顾力行何如耳,焉有行道于岁月之暂,而遽责其验之为迂且远邪?
臣之所望于陛下者,法天地之不息而已。
姑以近事言,则责躬之言方发,而阴雨旋霁,是天变未尝不以道而弭也;
赈饥之典方举,而都民欢呼,是民生未尝不以道而安也。
论辩建明之诏一颁,而人才士习稍稍浑厚,招填条具之旨一下,而国计兵力稍稍充实,安吉庆元之小获,维扬、泸水之隽功,无非忧勤于道之明验也。
然以道之极功论之,则此浅效耳,速效耳。
指浅效速效,而遽以为道之极功,则汉唐诸君之用心是也。
陛下行帝而帝,行王而王,而肯袭汉唐事邪?
此臣所以赞陛下之不息也。
陛下傥自其不息者而充之,则与阴阳同其化,与五行同其运,与乾坤生生化化之理同其无穷。
虽充而为三纪之风移俗易可也,虽充而为四十年圄空刑措可也,虽充而为百年德洽于天下可也,虽充而为卜世过历、亿万年敬天之休可也,岂止如圣问八者之事可徐就理而已哉?
臣谨昧死上愚对。
臣伏读圣策曰:「盖闻道之大原出于天。
超乎无极太极之妙,而实不离乎日用事物之常;
根乎阴阳五行之赜,而实不外仁义礼智、刚柔善恶之际。
天以澄著,地以靖谧,人极以昭明,何莫由斯道也。
圣圣相传,同此一道。
由修身而治人,由致知而齐家治国平天下,本之于精神心术,达之于礼乐刑政。
其体甚微,其用则广,历千万世而不可易。
然功化有浅深,證效有迟速,何欤?
朕以寡昧,临政愿治。
于兹历年。
志愈,道愈远,窅乎其未朕也,朕心疑焉。
子大夫明先王之术,咸造在庭,必有切至之论,朕将虚己以听」。
臣有以见陛下溯道之本原,求道之功效,且疑而质之臣等也。
臣闻圣人之心,天地之心也;
天地之道,圣人之道也。
分而言之,则道自道,天地自天地,圣人自圣人;
合而言之,则道一不息也,天地一不息也,圣人亦一不息也。
臣请溯其本原言之。
茫茫堪舆,坱圠无垠,浑浑元气,变化无端,人心仁义礼智之性未赋也,人心刚柔善恶之气未禀也。
当是时,未有人心,先有五行;
未有五行,先有阴阳;
未有阴阳,先有无极太极;
未有无极太极,则太虚无形,冲漠无朕,而先有此道。
未有物之先,而道具焉,道之体也;
既有物之后,而道行焉,道之用也。
其体则微,其用甚广。
即人心而道在人心,即五行而道在五行,即阴阳而道在阴阳,即无极太极而道在无极太极。
贯显微,兼费隐,包小大,通物我。
道何以若此哉?
道之在天下,犹水之在地中;
地中无往而非水,天下无往而非道。
水一不息之流也,道一不息之用也。
天以澄著,则日月星辰循其经;
地以靖谧,则山川草木顺其常,人极以昭明,则君臣父子安其伦。
流行古今,纲纪造化,何莫由斯道也?
一日而道息焉,虽三才不能以自立。
道之不息,功用固如此。
夫圣人体天地之不息者也。
天地以此道而不息,圣人亦以此道而不息。
圣人立不息之体,则歛于修身;
推不息之用,则散于治人。
立不息之体,则寓于致知以下之工夫;
推不息之用,则显于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效验。
立不息之体,则本之精神心术之微;
推不息之用,则达之礼乐刑政之著。
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犹天地之所以为天地也。
道之在天地间者常久而不息,圣人之于道其可以顷刻息邪?
言不息之理者,莫如大《易》,莫如《中庸》。
大《易》之道,至于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而圣人之论法天,乃归之自强不息。
《中庸》之道,至于溥博渊泉,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而圣人之论配天地,乃归之不息则久。
岂非《乾》之所以刚健中正纯粹精也者,一不息之道耳,是以法天者亦以一不息。
《中庸》之所以高明博厚悠久无疆者,一不息之道耳,是以配天地者亦以一不息。
以不息之心,行不息之道,圣人即不息之天地也。
陛下临政愿治,于兹历年。
前此不息之岁月,犹日之自朝而午;
今此不息之岁月,犹日之至午而中。
此正勉强行道,大有功之日也。
陛下勿谓数十年间,我之所以担当宇宙,把握天地,未尝不以此道,至于今日,而道之验如此,其迂且远矣。
以臣观之,道犹百里之途也,今日则适六七十之候也。
进于道者不可以中道而废,游于途者不可以中途而画。
孜孜矻矻而不自已焉,则适六七十里者固所以为至百里之阶也。
不然,自止于六七十里之间,则百里虽近,焉能以一武到哉!
道无浅功化,行道者何可以深为迂?
道无速證效,行道者何可以迟为远?
惟不息则能极道之功化,惟不息则能极道之證效。
气机动荡于三极之间,神采灌注于万有之表,要自陛下此一心始。
臣不暇远举,请以仁宗皇帝事为陛下陈之。
仁祖,一不息之天地也。
康定之诏曰「祗勤抑畏」,庆历之诏曰「不敢荒宁」,皇祐之诏曰「缅念为君之难,深惟履位之重」。
庆历不息之心,即康定不息之心也;
皇祐不息之心,即庆历不息之心也。
当时仁祖以道德感天心,以福禄胜人力。
国家绥静,边鄙宁谧,若可以已矣,而犹未也,至和元年仁祖之三十三年也,方且露立仰天,以畏天变,碎通天犀,以救民生。
贾黯吏铨之职,擢公弼殿柱之名,以厚人才,以昌士习。
景初减用之言,听范镇新兵之谏,以裕国计,以强兵力。
以至讲《周礼》,薄征缓刑,而拳拳以盗贼为忧;
将帅,明纪律,而汲汲以西戎北虏为虑。
仁祖之心,至此而不息,则与天地同其悠久矣。
陛下之心,仁祖之心也。
范祖禹有言:「欲法尧舜,惟法仁祖」。
臣亦曰:欲法帝王,惟法仁祖
仁祖则可至天德,愿加圣心焉。
臣伏读圣策曰:「三坟以上(云云),岂道之外,又有法欤」?
臣有以见陛下慕帝王之功化證效,而亦意其各有浅深迟速也。
臣闻王行道之心,一不息而已矣。
尧之兢兢,舜之业业,禹之孜孜,汤之慄慄,文王之不已,武王之无贰,成王之无逸,皆是物也。
三坟远矣,五典犹有可论者。
臣尝以五典所载之事推之。
当是时,日月星辰之顺,以道而顺也;
鸟兽草木之若,以道而若也;
九功惟叙,以道而叙也;
四夷来王,以道而来王也,百工以道而熙,庶事以道而康。
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盖无一而不拜帝道之赐矣,垂衣拱手,以自逸于土阶岩廊之上,夫谁曰不可?
尧舜不然也,方且考绩之法,重于三岁,无岁而敢息也;
授历之命,严于四时,无月而敢息也;
凛凛乎一日二日之戒,无日而敢息也。
此犹可也,授受之际,而尧之命舜,乃曰「允执厥中」。
夫谓之执者,战兢保持而不敢少放之谓也。
味斯语也,则尧之不息可见已。
河图出矣,洛书见矣,执中之说未闻也,而尧独言之。
尧之言赘矣,而舜之命禹,乃复益之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之三言。
夫致察于危微精一之间,则其战兢保持之念又有甚于尧者。
舜之心,其不息又何如哉?
是以尧之道化,不惟验于七十年在位之日;
舜之道化,不惟验于五十年视阜之时。
读「万世永赖」之语,则唐虞而下数千百年间,天得以为天,地得以为地,人得以为人者,皆尧舜之赐也。
然则功化抑何其深,證效抑何其迟欤?
降是而王非固劳于者也。
太朴日散,风气日开,人心之机械日益巧,世变之乘除不息,而圣人之所以纲维世变者亦与之相为不息焉。
俗非结绳之淳也,治非画象之古也,师不得不誓,侯不得不会,民不得不凝之以政,士不得不凝之以礼,内外异治,不得不以《采薇》、《天保》之治治之。
以至六典建官,其所以曰治、曰政、曰礼、曰教、曰刑、曰事者,亦无非扶世道而不使之穷耳。
以势而论之,则之治不如唐虞,商之治又不如,周之治又不如商。
之所以者何其逸,王之所以王者何其劳!
慄慄危惧,不如非心黄屋者之为适也;
始于忧勤,不如恭己南面者之为安也。
然以心而观,则舜之业业即尧之兢兢,禹之孜孜即舜之业业,汤之慄慄即禹之孜孜,文王之不己,武王之无贰,成王之无逸,何莫非兢兢业业孜孜慄慄之推也?
道之散于宇宙间者无一日息,帝王之所以道者亦无一日息。
帝王之心,天地之心也,尚可以者之为逸而王者之为劳耶?
臣愿陛下求帝王之道,必求帝王之心,则今日之功化證效,或可与帝王一视矣。
臣伏读圣策曰「自时厥后(云云),亦足以维持凭藉者,何欤」?
臣有以见陛下陋汉唐之功化證效,而且为汉唐世道一慨也。
臣闻不息则天,息则人;
不息则理,息则欲;
不息则阳明,息则阴浊。
汉唐诸君,天资敏,地位高,使稍有进道之心,则六五、四三王,亦未有难能者。
奈何天不足以制人,而天反为人所制;
理不足以御欲,而理反为欲所御;
阳明不足以胜阴浊,而阳明反为阴浊所胜。
是以勇于进道者少,沮于求道者多,汉唐之所以不唐虞三代也欤。
虽然,是为不知道者言也。
其间亦有号为知道者矣
汉之文帝、武,唐之太宗,亦不可谓非知道者,然而亦有议焉。
先儒尝论汉唐诸君以公私义利分数多少为治乱。
三君之心,往往不纯乎天,不纯乎人,而出入于天人之间;
不纯乎理,不纯乎欲,而出入乎理欲之间;
不纯乎阳明,不纯乎阴浊,而出入乎阳明阴浊之间。
是以专务德化,虽足以陶后元泰和之风,然而尼之以黄老,则雁门上郡之警不能无;
外施仁义,虽足以致建元富庶之盛,然而遏之以多欲,则轮台末年之悔不能免;
四年仁,虽足以开贞观升平之治,然而画之以近效,则纪纲制度曾不足为再世之凭藉。
盖有一分之道心者,固足以就一分之事功;
有一分之人心者,亦足以召一分之事变。
世道污隆之分数,亦系于理欲消长之分数而已。
然臣尝思之,汉唐以来,为道之累者,其大有二,一曰杂伯,二曰异端。
时君世主有志于求道者,不陷于此则陷于彼。
姑就三君而言,则文帝之心,异端累之也;
武帝、太宗之心,杂伯累之也。
武帝无得于道,宪章六经,统一圣真,不足以胜其神仙土木之私、干戈刑罚之惨,其心也荒。
太宗全不知道,闺门之耻,将相之誇,末年辽东一行,终不能以克其血气之暴,其心也骄。
杂伯一念,憧憧往来,是固不足以语常久不息之事者。
文帝稍有帝王之天资,稍有帝王之地步,一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而晁错辈刑名之说未尝一动其心,是不累于杂伯矣。
使其以二三十年恭俭之心而移之以求道,则后元气象且将骎骎乎商周,进进乎唐虞。
奈何之纯心,又间于黄老之清净!
是以文帝仅得为汉唐之令主,而不得一侪于帝王
呜呼!
武帝、太宗,累于杂伯,君子固不敢以王事望之;
文帝不为杂伯所累,而不能不累于异端,是则重可惜已!
臣愿陛下监汉唐之迹,必监汉唐之心,则今日之功化證效,将超汉唐数等矣。
臣伏读圣策曰:「朕上嘉下乐(云云),抑化裁推行有未至欤」?
臣有以见陛下念今日八者之务,而甚有望乎为道之验也。
臣闻天变之来,民怨招之也;
人才之乏,士习蛊之也;
兵力之弱,国计屈之也;
虏寇之警,盗贼因之也。
夫陛下以上嘉下乐之勤,夙兴夜寐之劳,怅岁月之逾迈,亦欲以少见吾道之验耳。
俯视一世,未能差强人意,八者之弊,臣知陛下为此不满也。
陛下分而以八事问,臣合而以四事对,请得以熟数之于前。
何谓天变之来?
民怨招之也。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天明畏自我民明威。
人心之休戚,天心所因以为喜怒者也。
熙宁间大旱,是时河陕流民入京师
监门郑侠画《流民图》以献,且曰:「陛下南征北伐,皆以胜捷之图来上,料无一人以父母妻子迁移困顿、皇皇不给之状为图以进者。
览臣之图,行臣之言,十日不雨,乞正欺君之罪」。
上为之罢新法十八事,京师大雨八日。
天人之交,间不容发,载在经史,此类甚多。
陛下以为今之民生何如邪?
今之民生困矣!
自琼林大盈积于私贮,而民困;
自建章通天频于营缮,而民困;
自献助叠见于豪家巨室,而民困;
自和籴不间于闾阎下户,而民困;
自所至贪官暴吏视吾民如家鸡圈豕,惟所咀啖,而民困。
呜呼,东南民力竭矣!
《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今尚可谓之不见乎?
《书》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今尚可谓之小乎?
生斯世,为斯民,仰事俯育,亦欲各遂其父母妻子之乐,而操斧斤,淬锋锷,日夜思所以斩伐其命脉者,滔滔皆是。
然则腊雪靳瑞,蛰雷愆期,月犯于木,星殒为石,以至土雨地震之变,无怪夫屡书不一书也。
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安民之道,则民生既和,天变或于是而弭矣。
何谓人才之乏?
士习蛊之也。
臣闻穷之所养,达之所施;
幼之所学,壮之所
今日之修于家,他日之于天子之庭者也。
国初诸老,尝以厚士习为先务。
宁收落韵之李迪,不取凿说之贾边;
宁收直言之苏辙,不取险怪之刘几
建学校则必欲崇经术,复乡举则必欲参行艺。
其后国子监取湖学法,建「经学」「治道」「边防」「水利」等斋,使学者因其名以求其实,当时如程颐、徐积、吕希哲皆出其中。
呜呼,此元祐人物之所从出也!
士习厚薄,最关人才,从古以来,其语如此。
陛下以为今之士习何如邪?
今之士大夫之家,有子而教之,方其幼也,则授其句读,择其不戾于时好,不震于有司者,俾熟复焉;
及其长也,细书为工,累牍为富,持试于乡校者以是,较艺于科举者以是,取青紫而得车马也以是。
父兄之所教诏,师友之所讲明,利而已矣,其能卓然自拔于流俗者何人哉?
心术既坏于未仕之前,则气节可想于既仕之后。
以之领郡邑,如之何责其为卓茂、黄霸?
以之镇一路,如之何责其为苏章、何武?
以之曳朝绅,如之何责其为汲黯、望之?
奔竞于势要之路者,无怪也;
趍附于权贵之门者,无怪也;
牛维马絷,狗苟蝇营患得患失,无所不至者,无怪也。
悠悠风尘,靡靡媮俗,清芬消歇,浊滓横流。
惟皇降衷,秉彝之懿,萌蘖于牛羊斧斤相寻之者,其有几哉!
厚今之人才,臣以为变今之士习而后可也。
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淑士之道,则士风一淳,人才或于是而可得矣。
何谓兵力之弱?
国计屈之也。
谨按国史,治平间遣使募京畿淮南兵,司马光言:「边臣之请兵无穷,朝廷之募兵无已,仓库之粟帛有限,百姓之膏血有涯。
愿罢招禁军,训练旧有之兵,自可备禦」。
臣闻古今天下能免于弱者,必不能免于贫;
能免于贫者,必不能免于弱。
一利之兴,一害之伏,未有交受其害者。
今之兵财,则交受其害矣。
东海城筑而调淮兵以防海,则两淮之兵不足;
襄樊复归而并荆兵以城襄,则荆湖之兵不足;
自腥气染于汉水,冤血溅于宝峰,而正军忠义空于死徙者过半,则川蜀之兵又不足。
江淮之兵又抽而入蜀,又抽而实荆,则下流之兵愈不足矣;
荆湖之兵又分而策应,分而镇抚,则上流之兵愈不足矣。
夫国之所恃以自卫者,兵也,而今之兵不足如此,国安得而不弱哉!
扶其弱而归之强,则招兵之策,今日直有所不得已者。
然召募方新,调度转急。
问之大农大农无财;
问之版曹版曹无财;
问之饷司饷司无财。
自岁币银绢外,未闻有画一策为军食计者。
是则弱矣,而又未免于贫也。
陛下自肝鬲,近又创一安边太平库,专一供军,此艺祖积缣帛以易贼首之心也,仁宗皇帝出钱帛以助兵革之心也。
转易之间,风采立异,前日之弱者可强矣。
然飞刍挽粟,给饷馈粮,费于兵者几何?
而琳宫梵宇,照耀湖山,土木之费,则漏卮也。
列灶云屯,樵苏后爨,费于兵者几何?
而霓裳羽衣,靡金饰翠,宫庭之费则尾闾也。
生熟口券,月给衣粮,费于兵者几何?
而量珠辇玉,倖宠希恩,戚畹之费,则滥觞也。
盖天下之财专以供军,则财未有不足者。
第重之以浮费,重之以冗费,则财始瓶罄而罍耻矣。
如此则虽欲足兵,其何以给兵耶?
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节财之道,则财计以充,兵力或于是而可强矣。
何谓虏寇之警?
盗贼因之也。
谨按国史,绍兴间杨么寇洞庭,连跨数郡,大将王𤫉不能制。
时伪齐挟虏使李成寇襄汉,么与交通。
朝廷患之,始命岳飞措置上流。
已而逐李成,擒杨么,而荆湖平。
臣闻外之虏寇,不能为中国患,而其来也,必待内之变。
内之盗贼,亦不能为中国患,而其起也,必将纳外之侮。
盗贼而至于通虏寇,则腹心之大患也已。
今之所谓虏者,固可畏矣。
然而逼我蜀则蜀帅策泸水之勋,窥我淮则淮帅奏维扬之凯。
狼子野心,固不可以一捷止之,然使之无得弃去,则中国之技未为尽出其下,彼亦犹畏中国之有其人也。
独惟旧海,在天一隅,逆雏穴之者数年于兹。
飓风瞬息,一苇可航,彼未必不朝夕为趋浙计,然而未能焉,短于舟,疏于水,惧吾唐岛之有李宝在耳。
洞庭之湖,烟水沉寂;
而浙右之湖,涛澜沸惊,区区妖孽且谓有杨么之渐矣。
得之京师之耆老,皆以为此寇出没倏闪,往来翕霍,驾舟如,运柁如神,而我之舟师不及焉。
夫东南之长技,莫如舟师,我之胜兀术于金山者以此,我之毙逆亮于采石者以此。
而今此曹反挟之以制我,不武甚矣。
万一或出于杨么之计,则前日李成之不得志于荆者,未必今日之不得志于浙也。
曩闻山东荐饥,有司贪市榷之利,空苏湖根本以资之,廷绅犹谓互易。
知无为其乡道者
一夫登岸,万事瓦裂。
又闻魏村、江湾福山三寨水军,兴贩盐课以资逆雏,廷绅犹谓是。
以捍卫之师为商贾之事,以防拓之卒开乡道之门,忧时识治之见,往往如此。
肘腋之蜂虿,怀袖之蛇蝎,是其可以忽乎哉!
陛下近者命发运兼宪,合兵财而一其权,是将为灭此朝食之图矣。
然屯海道者非无军,控海道者非无将,徒有王𤫉数年之劳,未闻岳飞八日之捷。
子太叔平苻泽之盗恐不如此。
长此不已,臣惧为李成开道地也。
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求所以弭寇之道,则寇难一清,边备或于是而可宽矣。
臣伏读圣策曰:「夫不息则久,久则徵,今胡为而未徵欤?
变则通,通则久,今其可以屡更欤」?
臣有以见陛下久于其道,而甚有感乎《中庸》、大《易》之格言也。
臣闻天久而不坠也,以运;
地久而不隤也,以转;
水久而不腐也,以流,日月星辰而常新也,以
天下之凡不息者,皆以久也。
《中庸》之不息,即所以为大《易》之变通;
大《易》之变通,即所以验《中庸》之不息。
变通者之久,固肇于不息者之久也。
盖不息者其心,变通者其迹,其心不息,故其迹亦不息。
游乎六合之内而纵论乎六合之外,生乎百世之下而追想乎百世之上。
神化天造,天运无端,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
天地之所以变通,固自其不息者为之;
圣人之久于其道,亦法天地而已矣。
天地以不息而久,圣人亦以不息而久。
外不息而言久焉,皆非所以久也。
臣尝读《无逸》一书,见其享国之久者,有四君焉,而其间三君为最久。
臣求其所以久者,中宗之心,严恭寅畏也;
高宗之心,不敢荒宁也;
文王之心,无淫于逸,无游于畋也。
是三君者,皆无逸而已矣。
彼之无逸,臣之所谓不息也。
一无逸而其效如此,然则不息者非所以久欤?
陛下之行道,盖非一朝夕之暂矣。
、绍以来,则涵养此道;
端平以来,则发挥此道;
嘉熙以来,则把握此道。
嘉熙而淳祐,淳祐而宝祐,十馀年间,无非持循此道之岁月。
陛下处此也,庭燎未辉,臣知其宵衣以待;
日中至昃,臣知其玉食弗遑;
夜漏已下,臣知其丙枕无寐。
圣人之运,亦可谓不息矣。
然既往之不息者易,方来之不息者难;
久而不息者易,愈久而愈不息者难。
昕临大庭,百辟星布,陛下之心,此时固不息矣;
暗室屋漏之隐,试一警省,则亦能不息否乎?
日御经筵学士云集,陛下之心,此时固不息矣;
宦官女子之近,试一循察,则亦能不息否乎?
不息于外者,固不能保其不息于内;
不息于此者,固不能保其不息于彼。
乍勤乍怠,乍作乍辍,则不息之纯心间矣。
如此,则陛下虽欲久则證,臣知《中庸》九经之治,未可以朝夕见也;
虽欲通则久,臣知《系辞》十三卦之功,未可以岁月计也。
渊蜎蠖濩之中,虚明应物之地,此全在陛下自斟酌,自执持。
顷刻之力不继,则惩久之功俱废矣,可不戒哉!
可不惧哉!
陛下之所以策臣者悉矣,臣之所以忠于陛下者亦既略陈于前矣,而陛下策之篇终复曰:「子大夫熟之复之,勿激勿泛,以副朕详延之意」。
臣伏读圣策至此,陛下所谓详延之意盖可识已。
夫陛下自即位以来,未尝以直言罪士;
不惟不罪之以直言,而且导之以直言。
臣等尝恨无由以至天子之庭,以吐其素所蓄积,幸见录于有司,得以借玉阶方寸地,此正臣等披露肺肝之日也。
方将明目张胆,謇謇谔谔,言天下事,陛下乃戒之以「勿激勿泛」。
夫泛固不切矣,若夫激者,忠之所也,陛下胡并与激者之言而厌之邪?
厌激者之言,则是将胥臣等而为容容唯唯之归邪?
然则臣将为激者欤?
将为泛者欤?
抑将迁就陛下之说而姑为不激不泛者欤?
虽然,奉对大庭,而不激不泛者固有之矣,臣于汉得一人焉,曰董仲舒
武帝之策仲舒也,慨然以「欲闻大道之要」为问。
之求道,其心盖甚锐矣。
然道以大言,将求之虚无渺冥之乡也。
使仲舒于此,过言之则激,浅言之则泛。
仲舒不激不泛,得一说曰「正心」。
武帝方将求之虚无渺冥之乡,仲舒乃告之以真实浅近之理,兹陛下所谓切至之论也。
奈何武帝自恃其区区英明之资、超伟之识,谓其自足以淩跨六合,笼驾八表,而顾如此语忽焉?
仲舒江都去,而武帝所与论道者他有人矣,臣固尝为武帝惜也。
堂堂天朝,固非汉比,而臣之贤亦万不及仲舒,然亦不敢激不敢泛。
切于圣问之所谓道者,而得二说焉,以为陛下献,陛下试采览焉。
一曰宰相以开公道之门。
臣闻公道在天地间,不可一日壅阏,所以昭苏而涤决之者,宰相责也。
然扶公道者宰相之责,而主公道者天子之事。
天子而侵宰相之权,则公道已矣。
三省、枢密,谓之朝廷,天子所与谋大政,出大令之地也。
政令不出于中书,昔人谓之斜封墨敕,非盛世事。
国初三省,纪纲甚正,中书造命,门下审覆,尚书奉行,宫府之事,无一不统于宰相
是以李沆犹得以焚立妃之诏,王旦犹得以沮节度之除,韩琦犹得出空头敕以逐内侍杜衍犹得封还内降以裁侥倖。
宰相之权尊,则公道始有所依而立也。
今陛下之所以为公道计者,非不悉矣。
以夤缘戒外戚,是以公道责外戚也;
以裁制戒内司,是以公道责内司也;
以舍法用例戒群臣,是以公道责外廷也。
雷霆蔀,星日烛幽,天下于此咸服陛下之明。
然或谓比年以来,大庭除授,于义有所未,于法有所未便者,悉以圣旨行之。
不惟诸司升补,上渎宸奎,而统帅躐级,阁职超迁,亦以夤缘而得恩泽矣。
不惟奸赃湔洗,上劳涣汗,而选人通籍,奸胥逭刑,亦以钻刺而拜宠命矣。
甚至闾阎琐屑之斗讼,皂隶猥贱之干求,悉达内庭,尽由中降。
此何等虮虱事,而陛下以身亲之,大臣几于为奉承风旨之官,三省几于为奉行文书之府,臣恐天下公道自此壅矣。
景祐间罢内降,凡诏令皆出中书枢密院仁祖之所以主张公道者如此。
今进言者犹以事当间出睿断为说,呜呼,此亦韩绛仁祖之辞也。
「朕固不惮自有处分,不如先尽大臣之虑而行之」,仁祖之所以谕者何说也?
奈何复以绛之说启人主,以夺中书之权,是何心哉!
宣、靖间创御笔之令,蔡京坐东廊,专以奉行御笔为职。
其后童贯梁师成用事,而天地为之分裂者数世,是可鉴矣!
臣愿陛下宰相之权,正中书之体,凡内批必经由中书枢密院,如先朝故事,则天下幸甚,宗社幸甚!
二曰收君子以寿直道之脉。
臣闻直道在天地间,不可一日颓靡,所以光明而张主之者君子责也。
然扶直道者君子之责,而主直道者人君之事。
人君而至于沮君子之气,则直道已矣。
夫不直则道不见,君子者,直道之倡也。
直道一倡于君子,昔人谓之凤鸣朝阳,以为清朝贺。
国朝君子,气节大振,有鱼头参政,有鹘击台谏,有铁面御史,军国之事无一不得言于君子。
是以司马光犹得以殛守忠之奸,刘挚犹得以折李宪之横,范祖禹犹得以罪宋用臣张震犹得以击龙大渊、曾觌。
盖君子之气伸,则直道始有所附而也。
今陛下之所以为直道计者,非不至矣。
月有供课,是以直道望谏官也;
日有劄,是以直道望廷臣也;
有转对,有请对,有非时召对,是以直道望公卿百执事也。
江海纳污,山薮藏疾,天下于此咸服陛下之量。
然或谓比年以来,外廷议论于己有所未协,于情有所未忍者,悉以圣意断之。
不惟言及乘舆,上勤节贴,而小小予夺,小小废置,亦且寝罢不报矣。
不惟事关廊庙,上烦调停,而小小抨弹,小小纠劾,亦且宣谕不已矣。
甚者意涉区区之貂珰,论侵琐琐之姻娅,不恤公议,反出谏臣。
此何等狐鼠辈,而陛下以身庇之!
御史至于来和事之讥,台吏至于重讫了之报,臣恐天下之直道自此沮矣。
康定间,欧阳脩以言事出,未几即召以谏院
至和间唐介以言事贬,未几即除以谏官
仁祖之所以主直道者如此。
今进言者犹以台谏之势日横为疑,呜呼,兹非富弼忠于仁祖之意也。
倾身下士,宁以宰相受台谏风旨,弼之自处何如也?
奈何不知弼之意,反启人君以厌君子之言,是何心哉!
元符间,置看详理诉所,而士大夫得罪者八百馀家。
其后邹浩、陈瓘去国,无一人敢为天下伸一喙者,是可鉴已。
臣愿陛下壮正人之气,养公论之锋,凡以直言去者悉召之,于霜台乌府中如先朝故事,则天下幸甚,宗社幸甚!
盖大道之,天下为公,周道如砥,其直如矢。
古帝王道者,无先于此也。
臣来自山林,有怀欲吐。
陛下怅然疑吾道之迂远,且慨论乎古今功化之浅深、證效之迟速,而若有大不满于今日者,臣则以为非行道之罪也。
公道不在中书,直道不在台谏,是以陛下道用力处虽劳,而未遽食道之报耳。
果使中书得以公道总政要,台谏得以直道纠官邪,则陛下虽端冕凝旒于穆清之上,所谓功化證效可以立见,何至积三十馀年之工力,而志勤道远,渺焉未有际邪?
臣始以「不息」二字为陛下勉,终以公道直道为陛下献,陛下万几之暇,傥于是而加三思,则跻帝王,轶汉唐,由此其阶也已。
臣赋性疏愚,不识忌讳,握笔至此,不自知其言之过于激,亦不自知其言之过于泛,冒犯天威,罪在不赦。
惟陛下留神。
臣谨对。
宋用臣谥议不当奏徽宗时 北宋 · 丰稷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四、《宋会要辑稿》礼五八之九八(第二册第一六六○页)
尚书省集官定谥,赠安化军节度使宋用臣僖敏
稷等窃考谥法,当取其人平生行事之实,用以易名。
用臣谥议虽辞语称道,过为褒美,而与僖敏二字全不相合。
又凡称公者皆须耆老大臣与乡党有德之士,而今用臣谥议乃曰「广平宋公」,又曰「公以才奋」,又曰「天子擢公为承受,闻望蔼然,遂称天下」,又曰「念公之劳久徙于外」,又曰「新天子嗣位,闻公之名」,此尤非所宜言。
其曰「念公之劳久徙于外」,斯乃古周公之事,如此等语言,显有不当,稷等不敢曲从。
勘会太常官属,朝廷所撰谥议若此,其人可知。
望赐详酌。
蔡确(五 元祐四年五月 北宋 · 梁焘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八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二七
风闻蔡确责授光禄卿分司南京者。
窃以怨望谤讟,包藏祸心,按状明白,臣累具论列,乞正典刑。
今制罚未当,考之公议,殊不厌伏。
臣窃见元祐初资政殿大学士吕惠卿以蠹国害民责建宁军节度使副,建州安置。
惠卿坐残刻敛怨,不副先朝任遇,未如之睥睨两宫,无臣子敬顺之礼。
惠卿所犯不过于而得贬如此之重,为恶万倍于惠卿而得贬如此之轻,是敢行法于惠卿而不敢行法于也。
法者,天下之公而朝廷之平也,一有高下而亏失大信,何以安善良、戢奸慝、齐一中外之心哉?
得出万死,蒙更生,两宫厚恩,已踰天地,若更与正卿分司,居之近地,崇长凶戾,恐由此始。
然则公义见屈,国典遂坏,天威不行矣,臣实惧之。
伏望圣明省察,特出宸断施行。
北宋 · 章惇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九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六
上帝监观四方,相定王国,乃眷大梁之野,原隰广博,冈陵重复,宜受命而帝者,建都画圻,以为万世之业。
顾川流之委靡,底阏未通,而人力之功所不能及。
是以藏覆潜蓄,不轻畀付。
盖三五以来,帝王所都,太昊神农之于陈,高阳之于濮,帝喾之于河南,禹之于阳翟阳城,商人之于亳、于耿、于相,周公之于洛邑,环绕棋布,相距不能十数舍之远,而终莫得其处。
禹之塞荣泽、疏鸿沟,以为莨荡之渠,达于淮泗,以泄大河涨溢之馀波,岂无其意哉!
然未足以舒发山川之气。
迨嗜欲将至,真人勃兴,上帝始命有隋造谋商功,凿板渚之,□堑高堤,下绵千馀里。
至于徐城之沙塾,控引大河,属之于淮,而形胜始见。
又命五代梁、晋、汉、周剪治梗荒,草创都邑,然后我艺祖宅帝,集受天命,肇造区夏,平刬僭伪,混并六合,遂定都之,以成万世之业。
圣作神述,重光累洽,文柔武刚,迩和远怀。
太平之功,自书契所称,以迄于周,未有如今日之盛也。
呜呼,上帝之所付委,其兆顾不远哉!
自河水既导,川流既通,而湍猛激射,泥沙相浑,夏涨冬乾,风气犹郁。
元丰三年夏,天子始诏筑堤于河、洛之两间,以捍黄水,凿渠于广武山之麓,以导伊洛。
注之故渠,发源四方,委之东南,清深纾徐。
不悍不惊,更,无有涸竭,而后山川之形势,都邑之美利完矣。
初,艺祖既削方镇,聚其兵于京畿,仰给县官,而帑藏仓库常馀九年之储。
加承平既久,户口滋殖,四方百货云聚山积,虽遇水旱之灾,都人未尝知有凶年者,恃此渠。
每岁孟冬辄建蓄闭塞,至春,调近郡兵万馀疏治弥月,岁以为常。
清明水至,舳舻相衔,重载溯流,日不一舍,柁师篙工一失支柱,则覆溺随之。
涉渠奸民,颇因之以肆椎剽,漫不见□,莫能禁呵。
故公私之载臭败沉溺、与夫羁旅遭杀越之祸者,无日而无也。
间遇霖潦,则发卒聚士,昼夜呼警,以防溃决之忧。
此人人所习知。
转漕之利,故莫敢置议。
元年,都水监丞范子渊建言:「请导伊洛入汴,易湍猛为安流,以免黄水之害。
即虞不足以运舟,则并堤为塘,以渗取河水,且度渠为十闸以节之。
渠两旁有沟涧陂湖,皆可引以为益。
愿遣近臣按视利害」。
执政有以为无可之理,议者翕然和之。
十二月,诏遣安焘、张茂则承传以往。
明年正月、茂则奏功不可成。
天子曰:「焘、茂则言皆非是,子渊请引洛水颇有理,而其所措画未善也」。
乃诏宋用臣曰:「汝乡尝言此,偶未暇及,汝可往视」。
因授以成算。
用臣承命疾驰以往,数日而还,具奏如指,诏即总其事,子渊专护岸治堤而已。
四月甲子始兴役,六月戊申,渠成。
其长五十有奇,又有堤闸以蓄馀波于三十六陂
而涨水以归之河。
凡用工五十七万而减,物以条枚石束斤段计者,百有二万而赢,工取于兵,物取于官,濒渠之民坐以享贾售之利而不知有畚锸之劳。
既奏功,擢用臣、子渊皆加等,馀官若吏卒赏赉有差。
运舟之夫率减少半,而其速自倍,道途之人征夕息,无复往时之患矣。
先是,庆历皇祐之际,河齧巩、成皋间,漫山足后稍北流。
至熙宁中益徙而北,故道伏而为堤岸,至是新筑。
成自八月至明年春,不雨河低,乃仰而视故渠之底。
向也,是役不兴,别渠已涸矣。
然则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固圣人之事也。
可与乐成难与虑始,彼纷纷者皆是也。
天地形列于前,犹且不能睹,况于默定久远之计、豫图未兆之几,乃欲冀彼之莫不我争也难矣,由熙宁已来槩可见也。
非天子神圣,独智远览,得于形器之上,而出于拘俗之外,照以重离之光明,行以乾健之不息,则天下之事功法度,且无以几于成矣,岂特是渠而已哉!
翰林学士章惇撰。
咸淳辛未十二月初一日转对劄子 宋末元初 · 牟巘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二二、《陵阳先生集》卷八
臣一介疏贱,误玷周行,每窃惟念,自先臣子才以来,世受国恩,至深至厚,涓埃未报,日惧空官。
兹者皇帝陛下视朔前殿,诸门洞开,旦气清明,而臣以此时猥当转对,天光所临,其敢具文以塞故事?
臣尝伏读国史,窃观元祐三年五月一日苏轼转对,条陈三事。
其一条曰:「唐太宗司门令式云:其有无门籍人有急奏者,皆令监门与仗家引奏,不许关碍。
祖宗之制,自两省两制近臣、六曹监长贰有所欲言,及典大藩镇、奉使一路,出入辞见,皆得奏事殿上。
其馀小臣布衣,亦时特赐召问。
非独以通下情、知外事,亦以考察群臣能否情伪,非苟而已。
伏望更与大臣商议,除台谏、开封知府已许上殿外,其馀臣僚,旧制许请间奏事及出入辞见许上殿者,皆复祖宗故事」。
元祐六年八月一日范百禄转对,亦条陈三事,其一条曰:「太祖皇帝建隆三年,诏『自今每五日内殿起居,翰林学士及文班常转官转对』。
既又命尚书省集官议其可者而行之。
真宗皇帝诏有司录转对章疏一本留守
祖宗之于转对,其勤且至如此。
今一岁之中,侍朝者有数,臣僚每次一员转对,不过十馀人。
借使人悉知而言,言皆见用,亦不过十数事耳。
望诏执事,审议转对之制,悉由太祖、真宗旧章」。
二臣之言,大抵因转对以通下情、以广上意而已。
臣尝谨心考观元祐五六年间,大小之臣,类无不得其言者。
或入见上十事,或经筵陈三劄,此言及君德者也。
或议差役,或争回河,此言及政事者也。
或言陕西地震,或言冬温不雪,或言日食六分之变,此言及灾异者也。
或十九疏论章惇,或十三疏论蔡确,或十疏论安焘,此言及小人者也。
或乞免浙西五谷力胜钱,或乞蠲放户部馀剩钱,或乞取常平敕令删为一书,且放秋成收籴斗斛,此言及民事者也。
或乞昭宝元庆历令,内侍省取先朝帐籍,比较近年用度之数,或言奉宸库已取珠子六十斤,户部已用金三千六百两,此言及节用者也。
禁中求乳母,则刘安世等言之,内中朱红车子乱行,则苏轼劾之,其言及宫闱者如此。
皇太后亲属向宗良邢州,则苏辙言之,皇太后亲属模断酒务少欠宫属钱均作七年送纳,则曾肇等言之,其言及戚畹者如此。
随龙冯宗道迁转,则王岩叟言之;
内批钱班干当牛羊司、刘言干当翰林司,则曾肇言之。
宋用臣叙复中州刺史,则范祖禹以为官弃兴土木,不可以复用;
陈景元校黄本道书,则范祖禹又以为异端虚诞,不可以成宗
夫其一时更进迭谏,议论之有馀,并包兼容听受,已甚美,而臣、臣百禄,犹惓惓以复旧制、议转对为言,岂过计哉?
忠言利行,固不厌其多;
王道利宣,固不嫌其广也。
伏惟皇帝陛下作共即位,于今八年,凡其所建植施置,壹是皆以元祐为的,而听言一事,尤极谦隆。
初元诏书,尽复祖宗旧制。
间因臣僚避对,则又戒饬申严,导人使言,固已无所壅蔽。
乃自比岁顿异,流传皆谓诸臣进言,稍有忤拂,圣意厌惮,玉色弗怡,或顾左右而言他,或视屋霤而不答。
人臣犯颜逆耳,本为难事,藉令未能施用,奈何更加阻伤,遂使循默成风,此岂盛世宜有?
我朝以言立国,列圣相传,未尝罪一言者。
虽中更大拂乱、大伤败,而社稷之长久,终有赖于人言。
然则人言何负于国?
傥陛下不察,径销废之,志士忠臣宁不为之解体?
况外而边事孔繁,内而阴邪伺隙,日食不见,天且忘予,而入冬过燠,寒气未敛,其何以兴来岁
寇敚相挺,或能胜予,而丰岁且然,脱有水旱,其何以善其后?
惟有一线言脉,所当极意扶持。
今日果已尽如元祐,则听言之法,固当益循于元祐。
今日或未尽如元祐,则听言之法,尤当百倍于元祐。
陛下试取元祐诸臣之论奏,与夫愚臣前者之条陈,蠖护燕间,特赐观省,圣明之意,必将有槩于中。
其继自今,益恢圣听,毋疑其归过而责直,毋嫌其立异而要名。
凡有苦口之言,率皆虚心以考。
其恳恻恂忱者,欣然容受;
其忠实有补者,则立见施行。
或者偶非其人,则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当以人而废言。
或皆无可采,则川泽纳污,山薮藏疾,亦当容之而勿问。
庶几听言之美,一与元祐同符,天下幸甚。
臣于二臣,无能为役,特援转对之比,以写忧爱之私。
干冒天威,惟陛下幸赦。
乞将永安县拘纳地土给还原主奏元祐元年四月 北宋 · 朱光庭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一、《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七五、《宋会要辑稿》食货六一之六一(第六册第五九○四页)
宋用臣曾孝广根括西京永安县沿河百姓地土,拘纳入官。
欲下京西转运司,将拘到地土给还旧日人户。
再劾章惇元祐元年闰二月 北宋 · 孙升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六九
臣近睹二月六日三省、枢密院同奉圣旨,施行司马光论奏复差役法劄子,臣诚愚闇,窃疑朝廷别无委曲处分。
缘光所论,止是大纲,其间曲折,事目不一。
兹事体大,窃恐诸路使者犹怀毒孽,推行失宜,别致异论,或行其失,欲致烦言,此不可不察也。
寻具奏陈讫。
臣比闻知枢密院事章惇果有所论,暴炫己长,言虽近公,意则非正。
何则?
左右辅弼之任,乃同心一体之人,非如侍从台谏,待见命令,方可论说。
既与三省同共进呈上件劄子,见光所论,其间未尽委曲,便合即时开陈条目,作朝廷处分施行,乃是大臣之事。
岂待命令已行于天下,方为异论?
则惇之所存心非出至公,意在诋讦正人而已。
夫免役之为害于天下,无智愚皆知之;
司马光之意不为己私,虽闾巷小人皆知之。
为陛下股肱心膂之臣,粗有知识,非不能分别白黑,独不知免役之为害,光之不为私,而犹德有二三、心怀彼我乎?
素无德行,本挟险邪,进身不以义,事君不以道,以偷合茍容、持禄养交为事。
其心以谓正人志行则邪党退,君子道长则小人消,夙夜揣摩,谋为固位之计,乃出于此也。
为士人时,不检无行,天下所共知。
其为小官,茍悦王安石以进身,则赂遗及于王安石之妻母,而主于王安石之妻弟吴颐
王安石之势,浪迹都城,狎习非类,士人指为污辱,乃「先生」处之,惇之辱己无耻,岂徒主痈疽瘠环而已。
及其开拓夷獠,率多诞谩;
参贰大政,出入年来,无所建明,专事容悦。
交通宋用臣,受其赠遗。
其甥黄实私坐,辄除监司
惇之为私,臣之所知,非一二也。
伏惟陛下登崇俊良,委用耆德,开大公至正之路,永为万世无穷之休。
于此时,猥被顾托,叨秉枢衡,心怀二三,德非纯一,陪列正人,何异冰炭?
臣窃观古先哲王,立大事,成大功,未有左右辅弼之臣心怀不同,而克济者也。
伊尹曰:「咸有一德,克享天心」。
高宗傅说曰:「惟暨乃僚,罔不同心」。
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
又曰:「乃一德一心,立定厥功,惟克永世」。
则惇之德非纯一,不足以副具瞻;
心怀二三,不足以持大政。
伏望圣慈特出睿断,罢机要之任,以慰中外之心,则天下幸甚!
乞黜降韩缜元祐元年闰二月十六日1086年闰2月16日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二、《栾城集》卷三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六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右,臣近三上章,乞罢免右仆射韩缜,至今未蒙施行。
窃谓奸邪无状,略与蔡确等,而犹颇有吏干,粗知经史。
枢密,与宋用臣、张诚一等共建修城养马之议,迷国误朝,罪与均,而不学无术,去远甚。
河东定地界一事,独擅其责。
臣闻定地界时,多与边人燕复者商议,复劝成其事。
举祖宗七百里之地以资寇雠,复有力焉。
复本河东两界首人,亲戚多在北虏,其心不可知。
与狎昵,至不持一钱托令买马。
及至事发,乃云方欲还钱。
如此而可,则凡天下犯赃之人,无事恣意受赃,有事则云方欲还主,便不书罪,则是天下更无赃吏矣。
复之心迹,众所疑畏。
为大臣,曾不为国深虑,私相往还,至受赂遗。
正使先将金钱令人买马,亦须托良善士人,不当及复;
而况不持一钱,将何證明知是欲还而未及?
欺谩茍免,略不知愧。
访闻河东当日割地与虏,边民数千家坟墓田业皆入异域,驱迫内徙,哭声振天,至今父老痛入骨髓。
而沿边崄要举以资敌,此乃万世之深患,以一死为谢,犹未塞责。
蔡确已罢相,而尚未动。
臣愚窃意陛下欲令自引避,如之去,臣窃以为过矣。
之罪恶与未可同日而语,当正其罪以告四方。
乞下臣前后章疏,令三省两制杂议,有不如臣言,甘伏讪上之罪。
若臣言不妄,亦乞稍正典刑,以谢天下。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乞下河东提转安抚使密切体量燕复,久远可以保任不至作过已否,令结罪保明闻奏。
如不敢保明,即乞指挥今后更不与沿边兵马去处差遣
先帝初使吕大忠商量地界,大忠果悍有谋,坚执不与。
虏使自知别无的确證验,已似慑服。
闇懦,遂坏此事。
乞取问大忠及当时知次第人,即见诣实。
乞责降吕和卿元祐元年五月二十八日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栾城集》卷三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七九、《宋宰辅编年录》卷八、《太平治迹统类》卷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右,臣窃见唐命尚书郎,常选用文行政事之臣,以分总庶务。
神宗皇帝始复唐室旧制,其于用人最号重慎。
今陛下临御,一新庶政,朝多清流,贪残之人不当复寘省闼。
谨按金部员外郎吕和卿,本惠卿之弟,而章惇所荐。
和卿始以奏补入仕,赋性愚騃。
方其历任,未成考第,而称其所至有声,当时士人无不窃笑。
其后与惠卿共建手实簿法,惠卿方任执政,使和卿上言而惠卿力行之。
其法以根括民产,不遗毫发为本;
以奖用憸险,许令告讦为要。
估计家财,下至椽瓦;
抄劄畜产,不遗鸡豚。
天下骚然,如被兵火。
纸笔踊贵,鞭笞恣行。
然其为术迂疏,卒不能得民腰领。
先帝知其不可,遽寝不行。
近日蹇周辅以卖盐得罪,吴居厚以榷铁蒙责,吕嘉问以市易被逐,宋用臣以导洛远徙。
至于蹇序辰、郏亶之流,一挂其间,皆不逃谴。
和卿首为簿法,害民之多过于盐铁等事,独安然不问,窃据郎曹
质之公议,实失邦宪
和卿顷任考功日,其兄温卿行秦凤提刑
明知添支米麦,不许割移他处,和卿私利西边军食价高,割就温卿本任,作弟侄名字请领,亏损边计,以益其私。
盖其兄弟贪冒无耻,从来如此。
虽事在赦前,而窃据清要,公议不允。
伏乞朝廷重行黜责,使清浊稍分,以警在位。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乞给还京西水匮所占民田状元祐元年三月十八日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四、《栾城集》卷三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右,臣访闻顷年宋用臣洛水,为清、汴水源浅小,行运不足,遂于中牟管城以西强占民田,潴蓄雨水,以备清、乏水之用。
用臣贵盛,州县皆不敢争。
中牟一县,占田八百五十馀顷。
伏惟陛下却养小民,过于赤子,无名侵夺,圣意不然。
臣欲乞指挥汴口以东州县,各具水匮所占顷亩数目及每岁有无除放二税,仍具水匮委实可与不可废罢。
如决不可废,即当如何给还民田,以免怨望。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再论京西水匮状元祐元年八月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六、《栾城集》卷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八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右,臣三月中奏乞令汴口以东州县各具水匮所占顷亩,及每岁有无除放二税,仍具水匮可与不可废罢,如决不可废,即当如何给还民田,以免怨望。
寻蒙朝旨,令都水监差官相度到中牟管城等县水匮原旧浸压顷亩及见今积水所占及退出数目,应退出地皆拨还本主,应水占地皆以官地对还。
如无田可还,即给还元估价直。
圣恩深厚,弃利与民,无所靳惜,所存甚远。
然臣访闻水所占地至今无官地可以对还,而退出之田亦以迫近水匮为雨水浸淫占压,未得耕凿。
郑州岑象求近奏称,自宋用臣兴置水匮以来,原未曾以此水灌注清汴。
清汴水流自足,不废漕运。
乞尽废水匮,以便失业之民。
臣愚以为信如象求之言,则水匮诚可废罢。
欲乞朝廷体念二县近在畿甸,民贫无告,特差无干碍水部官重行体量。
若信如象求所请,特赐施行,不胜幸甚。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